新人導演《烏海》 周子陽低走？
新人導演周子陽的起點很高，處女作《老獸》就拿了金馬最佳原創劇本獎，還讓57歲的涂們獲封影帝。
第二部作品《烏海》，請了明星演員黃軒、楊子姍主演，入圍了圣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在影迷中的關注度更高了。
但電影上映后的結果并不如意。豆瓣評分6.2分，遠不及《老獸》的7.1分。首日票房240萬，上座率只有2.4%，處在墊底位置。
是《烏海》不夠好，還是大家的標準更苛刻了?
欲望害人
按理說，喜歡《老獸》的觀眾是會喜歡《烏海》的，因為本質上看，這是同一類電影，都是取材自當下現實，都是講經濟大發展過程中整個社會的主流價值觀變成了以錢和利益為中心，導致人心的異化，情感的崩塌，家庭的破碎。
只不過，《老獸》聚焦的是家庭關系，《烏海》透視的是婚姻關系。
這部電影中，黃軒和楊子姍演的是生活在內蒙小城烏海的一對夫妻，一個是有錢人家的女兒，一個是農民的兒子，鳳凰男為了證明自己，為了讓老婆過上更好的生活，為了讓老丈人一家瞧得上，放著安穩的工作不干，去搞大生意，結果欠了一屁股債，加上相互懷疑出軌，夫妻矛盾一步步激化，兩個相愛的人最終走向極端。
比《老獸》更進一步，《烏海》展現的是當所有人都以錢評判一切的時候，人的欲望或主動或被動地被放大，一旦失控，悲劇就不可避免地發生。
電影里有一幕，楊子姍飾演的苗唯去教農村的老頭老太學瑜伽，那個負責組織這些老頭老太的男人說，羅宇是個好人，原因是他有本事，開了景區，這些老頭老太去他的景區表演，有錢賺。但實際上，他是個訛同學錢，放高利貸，善于鉆營的人渣。
而黃軒飾演的楊華，一個老實人，一個心地善良的好人，但是沒人關心這些，掙不到錢，不成功，就是別人眼中的“窩囊廢”，最后被逼走向絕路，只能用自我毀滅來對抗現實。
超現實美學
除了主題上的強化，《烏海》相比《老獸》各方面都有升級。
周子陽有一個目標，就是做兼具思想性與觀賞性的經典電影，在《老獸》里，這樣的“野心”已經初現，在《烏海》里更明顯。
劇本創作上，《烏海》是典型的好萊塢三幕劇結構，第一幕，觸發事件，追債的上門騷擾，岳父岳母介入，交代男主角陷入困境;第二幕，漸進式困境、危機，發現妻子出軌，吵架后離家出走，要債逼死裸貸女，跟無賴同學鬧翻燒帳篷;第三幕，高潮、危機解除，走投無路，探知妻子離婚心決，被氣話告知孩子不是自己的，絕望后自我毀滅。
就類型來看，《烏海》本是嚴肅的現實主義題材，但其中融入了愛情、家庭、犯罪這些類型元素，在觀賞性上，確實脫離了文藝片常見的那種“悶”。
另外，在取景上，影像上，調度上，也都花了更多的心思。
這部看似小成本的電影，用了全球最頂級的攝影機ARRI ALEXA 65mm(《荒野獵人》《小丑》《羅馬》《奪冠》《八佰》這些電影都曾用過)，它能呈現更高級的視覺層次。《烏海》確實拍出了一種西北荒漠的美，這種美還帶有某種超現實主義色彩。
說到超現實，這是周子陽獨特的個人風格。
在《老獸》中，這種作者喜好就有體現，比如被困在墻里的烏鴉，老楊夢中輸液的馬，林中如同鬼魅般閃現的人型。
《烏海》中，不光有超現實元素，從場景到攝影到音樂，整部電影都給人一種模糊了現實和超現實的感覺，可以稱其為一種“超現實美學”。在這方面，《烏海》顯然比《老獸》更成熟。
浸入式表演
再說到表演，《烏海》讓人挺驚喜的，尤其是黃軒，在流量劇里敗了一些好感后，這次在電影里的狀態值得大聲夸贊，甚至有些人覺得，這是他《推拿》后最好的一次表演。
黃軒當初看完劇本差點推了這部戲，因為當時剛演完馮小剛的《只有蕓知道》，覺得心累，不想再演這么沉重的角色，想休息。他約了導演吃飯，想當面拒絕，給對方解釋清楚自己的想法，沒想到，一聊聊得非常投機，反倒當場下了決定，合同都沒簽，第二天就飛烏海看景了。
楊華這個角色，黃軒是能共情的，雖然他還沒結婚，但他見識過父母的爭吵、離異，也曾和女朋友吵過架，身邊也有朋友的真實案例。所以從看劇本到看景再到拍攝的過程，黃軒逐漸進入了這個角色，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浸入式的。
周子陽寫人物拍人物是有一手的，楊華這個被逼到絕境的小人物在兩三天內集中經歷了一系列事情，他身上的情緒又重又復雜，他是一個好人，心底有愛，也有夢想，但現實壓進他心里的是憋悶、掙扎、崩潰，甚至到最后戾氣橫生。
這種人物的情緒是有遞進和層次感的，而且極具爆發力，黃軒的表演，也完全在這種狀態里。
比如那場發現老婆出軌后的吵架戲，兩人吵到最后動手，楊華內心氣憤至極，但下手后打在了老婆的手臂上，能看出來有控制，用力很小。砸家具，也是撿不值錢的砸，說最狠的話，打最輕的架，砸最便宜的東西，這種對人物心理的拿捏就非常精準。
再比如楊華燒掉帳篷后躺在沙地上笑的那個特寫鏡頭，從一時毀滅的快感到冷靜下來大腦進入現實，黃軒的表情完全跟著情緒在變化，很容易讓觀眾代入角色的心境。
在這部戲里，黃軒做到了演員該有的忘我的狀態，呈現出一種很生活化的素人感，這可以稱得上是他表演的一次高光時刻。
匠氣外露
說了這么多好，那為什么《烏海》的評價還不如《老獸》呢?
當然有一方面的原因，就是觀眾往往對處女作沒有預期，所以容易有驚喜，但是驚喜過后就需要更大的驚喜。很顯然，《烏海》帶來的刺激還不夠。
《烏海》有明顯的企圖心，可以看出導演既想要作者表達也想要俘獲大眾，這也是所有創作者都想追求的一種結果，方向非常正確，也非常難。
只能說，作為新導演，周子陽做得不錯，但還不夠好，挑剔的觀眾會覺得，這部電影直指社會現實的主題表達過于外露，且不夠深刻，而套路化的故事結構和超現實美學也不夠無痕，能看出些許匠氣。
而真正的好作品，應該是渾然天成的，或者是極致的。
《老獸》好就好在，它沒有《烏海》成熟，但它有處女作的靈氣。這種感覺有點類似于畢贛《地球最后的夜晚》和《路邊野餐》的區別。
但不管怎么說，周子陽還是值得期待的，這種有社會觀察家心態的導演值得尊敬，我們等著他的下一部，下下一部，能拍出經典電影該有的樣子來。
